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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3/2/14 23:21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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倪瓒:高士

文/方闻

倪瓒于年逝世之后,不久就出现了三种详细记述其生平的墓志铭:一由王宾(约—)所撰,一为倪瓒密友周南老(—)所撰,第三种是张端(约—)所撰。

据周南老《元处士云林先生墓志铭》记,倪瓒的先祖为汉代御史倪宽。倪瓒的第十世祖倪硕曾出仕西夏,与当地人一起生活,后约于宋仁宗景祐年间(—),作为西夏使者来中朝,留不遣。从此占籍都梁(今安徽省)。建炎初年(—),五世祖倪益挈其家随南宋渡江南下,定居无锡祗陀村。倪家从此兴旺起来。

倪瓒与兄长倪瑛皆为其父妾严氏之子。父亡时兄弟尚幼,由最年长的异母嫡兄倪昭奎(—)照料长大。昭奎慷慨施金建造寺观,在道教会门中有显著的地位。去世前夕,受到元帝御赐的“真人”称号。因为倪瑛神经机能残缺,昭奎死后,倪瓒必须出面操理偌大家庭的日常琐务。尽管这种角色并不合乎他本人的志趣,他选择了隐居,依靠家庭财富渡过了将近二十年质朴宜人的生活。

整个14世纪40年代当中,他都是在自己心爱的书斋即题名“清閟阁”的地方,把时光消磨在那些古籍、名画法书及花卉之中。周南老记道:所居有阁,名清閟,幽迥绝尘。中有书数千卷,悉手所校定,经史诸子、释老歧*,记胜之书,尽日成诵。古鼎彝名琴,陈列左右;松桂兰竹香菊之属,敷行缭绕,而其外则乔木修篁,蔚然深秀。故自号云林……平生无他好玩,惟嗜蓄古法书名画,持以售者,归其直累百金无所靳。

除了清閟阁,倪瓒还建有包括云林堂、逍闲仙亭、朱阳宾馆、雪鹤洞和海岳翁书画轩等在内的园林别墅。张端的《云林倪先生墓表》写道:清秘阁借以青毡,设伫履百两,客至易之始入……雪鹤洞以白毡铺之,几案则覆以碧云笺……斋阁前植杂色花卉,下以白乳(上秋下瓦)其隙,时加汛濯。花叶堕下,则以长竿踊取之,恐人足侵污也。

元倪瓒琪树秋风图62x43.3cm上海博物馆藏

倪瓒是北宋奇伟怪谲的艺术家兼鉴赏家米芾的崇拜者,也具有米氏般的两种秉性:洁癖与宽厚。有关倪氏洁癖的故事反映出他性格中某种自大的特征。据说他在阁前四周搁置了高大的梧石,每天令人洗拭。一次去赴富有的名诗人杨维桢(—)的酒宴,因见酒酣的来客用妓女鞋子盛酒传饮,倪瓒大怒翻案而去。张端写倪瓒墓表还提到倪瓒“见俗士索钱,则置钱于远处,索者自取之,恐触其衣也”。

14世纪40年代初有幅佚名氏作的倪瓒肖像画(台北故宫藏有一摹本),将艺术家表现为生活优裕、处世讲究的人:他身穿洁白的长衫端坐床上,两旁有衣衫整齐的仆人相陪,其中一个拿着拂尘,另一个挽着巾帕与盥洗用具。床上围着画屏,边上摆着卷轴、砚台与古青铜尊彝。画像左方是倪瓒好友、道家文人张雨的题句:

产于荆蛮,寄于云林,青白其眼,金玉其音。十日画水五日石而安排滴露,三步回头五步坐而消磨寸阴。背漆园野马之尘埃,向始射神人之冰雪。执玉拂挥,于以观其详雅,盥手不悦,曷足论其盛洁。意匠摩诘,神交海岳,达生傲睨,玩世谐谑。人将比之爱佩紫罗囊之谢玄,吾独以为超出金马门之方朔也。

东方朔(约公元前一公元前93)是汉代宫廷的诙谐滑稽大夫,因为一向机敏,与皇帝调侃也不受处罚。张雨在倪瓒冷漠体面的外表之下,看到的是一位久经磨难又具人道与智慧的人物。

元倪瓒古木竹石图.64.3x37.3cm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
倪瓒的宽厚待友、急人所急也有传闻。王宾提到倪瓒为老师王仁辅(文友)安排殓葬费用一如自己的亲属,他还赠给年迈的朋友张雨一大笔钱。”周南老记道:若宦游其乡客死不能归榇者,则割山地以安厝之……于宗族故旧煦煦有恩,尤善周人之急。神情朗朗,如秋月之莹;意气霭霭,如春阳之和。”

然而,倪瓒的坦诚而且往往任性的举动,也使他处于尴尬的境地。《辍耕录》的作者陶宗仪(约—年以后)提及一件事:一次倪瓒赴宴,赠文人陈柏一帖以百石米为礼,陈柏当时感到难堪,便将此散发给在场的妓女与宾客,从此与倪瓒断绝了来往。

14世纪40年代中期,倪瓒在清閟的舒适安宁日子完结了。从14世纪30年代开始,洪涝、干旱与蝗虫等自然灾害年复一年地侵扰中华大地,造成了严酷无情的饥荒与瘟疫。年从春到秋,江南不降雨水,导致农田的重大歉收。据一则统计称,到年仅江浙两省饥民就达四十万户。为对付这种形势,蒙古*权对该地区的富豪课以沉重的赋税。他们迫使富户“纳粟补官”以暂时应急。各级官员们随即滥施肉刑、监禁,胁迫地主们交纳谷物。即使是在丰收年成,倪瓒也将家庭收支弄得混乱不堪。这跟他本身的书生习性和宗教朋友们对他抛却尘俗事物、包括当家理财的鼓动有关。这次更使他下了决心,正如王宾指出的:“至正初(14世纪40年代初),兵未动,鬻其家田产,不事富家事,事作诗,人窃笑以其为戆。”

14世纪中叶的中国作家反对元初过分华丽的诗风,他们反映元末混乱的社会状况,在作品中强调感情与自我表现。倪瓒的诗是这种新写实主义的杰出例子。周南老认为,倪诗“不求工,而自理致,冲淡萧散,尤负气节”。他坚持“诗必有谓”,倪瓒作诗趋向于写实格调与强烈的感情表达,不甚看重风格。14世纪60年代末,他曾将当时文坛与盛世相比:国朝赵(孟)虞(集)既歌咏其太平之盛,兵兴几四十年,鲜有不为悲忧困顿之辞者……与夫无病而呻吟,矫饰而无节,又诗人之大病,其人亦不足道也。

元倪瓒江岸望山图.3x33.2cm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
倪瓒将陶潜(—)和杜甫(—)奉为诗的两种理想,陶诗“冲淡和平”,得“性情之正”,杜诗“因事兴怀”,是“忠义激烈”,当吐露和重现对人类生存的愉悦与欢乐的感觉时,倪瓒认为这就是人性与感情道义上的“正”。他觉得作为优秀的诗人,“诗必有谓而不徒作吟咏,得乎性情之正斯为善矣,然忌矜持不勉”;好诗“如丝、麻、粟、谷之急于世用,不为镂冰刻楮者徒费一巧也……”。他告诫世人“不为沿袭剽盗之言,尤恶夫辞艰深而意浅近也”。

倪瓒在坎坷的一生中,用写诗聊作自娱和调节。他既作古体也写律诗,传世有好几首长篇自传体诗,其余大都写得较短,主要是五言、七言律诗。引发其诗兴的无论是居家或者旅途,诗作一般都记述其所做、所见或者所感。其中有很多诗被题于画幅上,与他的图绘表现一道反映出同样的感情和观念。这些诗可以帮助人们重构倪瓒生平的一些细节。

年写成的两首诗之序言中,倪瓒叹息道:“余既为农畎亩身依稼穑,复而*繁奔走州里……”这段时期每首诗、每幅画、每件书法都充满着一种失意的受迫胁之情调。他在14世纪40年代后期作的自传体诗《述怀》中,哀叹自己的今昔遭际:

嗟余幼失怙,教养自大兄。励志务为学,守义思居贞。……贵富乌足道,所思垂令名。大兄忽捐馆,母氏继沦倾。……钓耕奉生母,公私日侵凌。黾勉二十载,人事浩纵横。输租膏血尽,役官忧病婴。抑郁事污俗,纷攘心独惊。罄折拜胥吏,戴星候公庭。昔日春草晖,今如雪中萌。

元倪瓒林亭远岫图87.3x31.4cm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
他思量着一走了事,却又觉得家庭责任难以卸却:

宁不思引去,缅焉起深情,实恐贻亲忧,夫何远道行。遗业忍即弃,吞声还力耕。非为蝼蚁计,兴已浮沧溟。……冶长在缧绁,仲尼犹亟称,嵇康肆宏放,刑谬固其征。被褐以怀玉,天爵非外荣。……兰生萧艾中,未尝损芳馨。

为了求得精神上的解脱,倪瓒愈来愈频繁地与道释人士交往。他们劝言的全然遗世成为逃脱凡尘羁累之法宝。张雨在14世纪40年代后期成书的倪瓒诗初编本里,有一首作题跋的诗中写道:子有丘壑趣,文弱与时背。强豪方蛇吞,贫黩亦虎噬。何以犯多难,适为田业累。深泥没老象,自拔须勇志。连环将谁解,旦暮迭兴废。所以明哲徒,置身兴废外。贤哉蘧伯玉,知非复何悔!

年,肆虐的洪水淹没了华北平原的淮河地区,全国各地爆发了多起起义。杭州这个南宋故都城市,经几支义*兵戎相见,屡遭劫掠。离倪瓒家乡无锡最近的苏州,因为城防比较坚固相对还安全一些。太湖水乡与洛、吴、淞三江及其无数河泊港叉,岛屿覆盖着桑榆和水生植被,为众多富家逃难者提供了避身之地。

年初,倪瓒收拾了一些日常用物,装上一艘私船开始飘游。有好多年,他不得不维持着那种日子:在友人家逗留稍久,再游离数日以避人耳目。倪瓒的私船犹如米芾的书画船,同样满载着书册卷轴,还有茶具与画具。

元倪瓒江亭山色94.7x43.7cm台北故宫博物院

身为新儒家道德文人,倪瓒对起义*满腹恶感。如他在《警时》诗中说:羔羊跪乳犹有别,林鸟返哺能无违?彼哉微物具至理,感尔太息泪沾衣。

《风雨》诗却流露出游荡生活经历的落魄与沉郁感觉:风雨萧条歌慨慷,忽思往事己微茫。山人酒劝花间月,秦女筝弹陌上桑。镫影半窗千里梦,泥途一日九回肠。此生传舍无非寓,漫认他乡是故乡。

经过数年漫游,年初他住到了甫里的亲戚陆玄素家。在那里安顿好妻子与老母亲,有首《六日题》诗里,倪瓒描述了一家人逃出无锡的情形:寄居丘氏小偷闲,尽室逃亡夜向阑。县吏捉人空里巷,挈家如出*门关。

在倪瓒和家人准备离开甫里陆家时(约为年4月),又写有《别陆氏女》诗:去住情惊两可哀,天公与我已安排。前途恐有宽闲地,未信狂夫事事乖。

在《致韩伯清》一首中,他向这位朋友请教,如何才能有个安定之家:何处田庐业可租?金堂玉室梦全无。为谋蔬药樵渔地,好在何山碧落湖。

同时,竭力要维持他内心精神的平衡,倪瓒又作诗《顺逆》:逆顺推移莫爱真,白云终不染缁尘。世情如火心如水,屋里须教有主人。

当于僻静处安顿好家小之后,他经常返回无锡,偷偷地探访世代的旧居。他在《杂赋》诗里写道:曾傍江流筑钓矶,朱门华屋事都非。身如王谢堂前燕,岁岁犹过白板扉。

元倪瓒松林亭子83.4cm×52.9cm绢本墨笔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
年在一次类似的暗访时,被当地一些名流撞见,倪瓒又窘又沮丧,就如他在《至正乙未素衣记》里回忆的:

素衣涅兮,在彼公庭,载伤迫隘,中心怔营。彼苛者虎,胡恤尔氓,视氓如豕,宁辟尤诟。礼以自持,省焉内疚,愚日先业,念毋荡失,守而不迁,致此幽郁。身辱亲殆,孝违义屈……空谷有艺,窈窕且廓。爰宅希静,菽水和乐,载弋载钓,我心不怍。安以致养,寤寐忘忧,修我初服,息焉优游。

于是,返回他们在河畔的避难处,倪瓒与家人定居下来过“菽水和乐”的日子。从年至年大约十年间,他们住在笠泽水乡,倪瓒戏称为“蜗牛庐”的地方。尽管家境尚属平实,甚至不错,但与在无锡的生活相比,这里真是“另一世道”。年倪瓒致书文人陈志(—),欲延请他当自己最幼之子、七岁的养正的老师:“使知所趋向以为礼义之归,不可不慎其始也。”

年,张士诚的起义部队越过长江,占据了苏州和太湖东部其他地区。张士诚仿照帝制建立起内阁与各级机构,聘请名人硕士参加他的*府。苏州、松江等地有许多著名文人相继人幕。随即,于年末、年初蒙古统治者授职张士诚为所辖范围的“太尉”,使其得以合法化。但是倪瓒坚辞张氏的再三邀请。年张氏再次宣布独立,并自称为吴王。年,后来明王朝的开国君主朱元璋(—)开始其红巾*起义的生涯。朱元璋以所据的太湖西部地区与南京为基地,逐渐东进夺取张士诚地盘。经过长期激烈的争战(从年12月至年8月),朱部将*徐达攻克了苏州,张士诚被俘。

倪瓒再次弃家出走。这次为的是躲避掠劫的兵匪,而且他是孑然一身,妻子蒋圆明已卒于年。诗集未再涉及此事,他最小子女的下落亦不得详情。正如他在一首诗的序言中回忆的,年12月21日至年1月6日这段时间,他是在泖渚水上度过的。年1月23日明王朝建立之后,他一度乘舟重回过笠泽和苏州,随后数年便浪迹江南,寻访二三十年未能光顾的故地。《墓志铭》作者周南老说:晚益务恬退,弃散无所积,屏虑释累,*冠野服,浮游湖山间,以遂肥遁。气采愈高,不为谄曲以事上官,足迹不涉贵人之间……世氛颇净,复往来城市,混迹编氓,沉晦免祸。

年秋,倪瓒终于从苏州返回无锡,在亲戚邹惟高家患了疾病,不久谢世。据周南老的记载,时在阴历甲寅年十一月十一日甲子(年12月13日)。

方闻(-),国际著名的美术史家和文化史学家、艺术文物鉴赏专家、教育家。致力以“风格分析”的方法来解决中国古代书画的断代问题,主要出版有《夏山图:永恒的山水》、《心印》、《超越再现:8-14世纪的中国绘画与书法》、《中国书法:理论与历史》和《两种文化之间》等专著。年10月3日,方闻先生因急性白血病在美国普林斯顿逝世,享年88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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